虚实交织、跨界融合

《器生幻形》不仅是一场科技时尚的展示，更是一次关于“人机关系”与“身份流动性”的艺术实验。整场大秀以3台人形机器人为走秀模特，融合数字孪生模块化3D打印时装系统、生成式AI影像背景、东方山海经音乐和中国红视觉氛围，在古典中式建筑水上禅堂中完成一场虚实交织、跨界融合的时装行为艺术表演。

余一萌是跨领域时尚设计师，专注数智语境下未来时尚的跨领域研究，包括数字设计与智能制造、人工智能时尚与生成式设计、柔性材料与智能穿戴以及可持续时尚商业模式，曾为中央电视台《2024中国·AI盛典》设计制作AI时装秀《花·境》并受邀作为AI解码团成员参加盛典，曾获得中国国际时装周“数字时尚设计师”奖项、入选中国先锋时尚面孔。

谈起此场时装秀的设计思路，她从主题开始拆解——“器”指向承载科技的机器人本体，也指向根据其结构而定制的模块化可变服装系统；“幻形”则象征在数字与物理之间持续切换的身份形态，以及服装外观的持续演化与组合过程。她的整个设计逻辑借鉴了中国汉字构形的哲学——由点画构成偏旁、由偏旁组合文字、由文字生成语义，逐步累积复杂性与意义。通过这种不断变幻的形态语言，呈现出机器人身份的流动性，探讨在不同应用场景中，其“外表皮”如何随着角色变化而演进。“这个创作深层地回应了中国哲学中的宇宙生成观，展现了一个由基本单元经由无限迭代组合而生成多样形态的‘第二生命系统’。”她说。

在机器人服装及AI数字影像视觉的创作中，余一萌将其定位为一次“机器人外表皮的创新实验”，而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服装设计。所有的服装造型均基于数字精密建模后，通过3D打印完成，涵盖光固化树脂、激光烧结TPU及柔性织物打印等多种材料与工艺，确保服装组件能够精确嵌合于机器人本体之上，形成可拆卸、可组合、可迭代的模块化结构。

同时，机器人在每一次登场时，所穿戴的服装组件亦会在秀场的大屏幕上同步“点亮”，形成一种类似于“游戏装备切换”的动态视觉系统，为观众带来沉浸式的交互体验。秀场中还特别设置了余一萌亲自为机器人更换模块服装的行为艺术环节，不仅展现了人作为创造者与技术实体之间的动态协作过程，也寓意着设计师意图打破传统“服装—身体”关系的边界，重新探讨在智能时代背景下，人机之间身份、角色与感知的流动与重构。

数字时代的“山海经图谱”

记者了解到，作为机器人“模特”的PM01众擎机器人由深圳团队打造，其在外观与行动机制上均展现前沿科技水准：超音速灰金属机身、航空级铝合金外壳、家族式星环灯设计以及基于神经网络的自然步态控制系统，打破传统机器人“机械僵硬”的刻板印象，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化步态”。因此，在设计策略上，余一萌选择突出机器人原有的机械结构美感，而非进行遮蔽式覆盖。她刻意避开全包身式设计，保留并强化机器人本体的结构细节，从而在跨界合作中实现服装设计与工业美学的“双向赋能”。

表演场地也极具东方意蕴，濮院古镇水上禅堂将古典山水与数字幻影并置，展现“未来科技穿越古今”的视觉张力。生成式AI影像在屏幕上构建出异想天开的未来场景，与机器人在实体空间中的动态呈现交织成一幅数字时代的“山海经图谱”。

“当《山海经》中的神兽以数据形态在屏幕上与机械模特共舞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技术奇观，更是传统文化认知维度的拓展——数字媒介打破了神话叙事的时空界限，使古籍中的奇幻想象获得了动态演绎的新舞台。”时装媒体人晓媛表示。

“《器生幻形》可以定性为一场先锋实验、行为艺术，其描绘出传统文化在智能时代的突围路径——将东方美学内核注入科技载体，构建起生命力旺盛的文化新样态。”文化学者苟瑞雪表示。

不是叠加，而是寻找契合点

当下，类似这样将传统文化与时尚、科技相融合的案例屡见不鲜。佛山研学场景的实践就颇具代表性。南风古灶通过数字孪生技术复刻传统制陶工艺，让游客在虚拟拉坯机上体验匠人技艺，这种“数字体验”不仅保留了非遗技艺的肌理，更通过游戏化交互降低了学习门槛。岭南天地则将镬耳屋建筑与木版年画转化为“城市文化寻宝”的互动线索，使静态文化符号转变为可探索的动态叙事。

游戏产业与文旅的融合还有另一种创新思路。《黑神话：悟空》高度还原的中国古建筑群落，意外带动了山西古建旅游热潮，有“虚拟导流实体”之妙，也揭示了数字IP对文化消费的牵引力。那些游戏场景中精细复原的斗拱飞檐与彩绘纹样，从某种程度上说，实现了以像素为载体的文化考古。当玩家化身天命人在虚拟世界攀爬古寺时，获得的不仅是游戏快感，更有对传统建筑工匠智慧的震撼认知。

不久前结束的济南国际双年展，也令众多艺术爱好者印象深刻。其以“人智时代”为主题，作品涵盖绘画、雕塑、装置、数字影像、大地艺术、表演艺术、新媒体艺术等多种形式——《时间机器》以时间为灵感，以艺术与技术的变迁为纽带，营造出一个极具仪式感、精神性与视觉震撼力的区域；《剪纸银河》将十余年间创作的图形纹样几乎都矢量化并整理归档，这些图案在作品中以不同的长度错落悬挂于展厅空间，彼此牵引，手工与数控切割的痕迹并存，展现了艺术家对剪纸艺术的深刻理解和独特表达……

“当传统文化通过越来越多样的先锋形式表达出来时，我们也在欣喜，传统文化元素通过技术创新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活化过程。这种转变绝非简单的技术叠加，艺术家及他们的团队都在致力找到传统文化基因与当代技术语言的契合点。很多AR体验、全息投影或者VR沉浸式呈现等，其成功的关键不在于技术复杂度，而在于对文化本体的精准解构。他们不是在堆砌技术，而是通过VR、全息投影等技术手段放大文化的表现张力。”苟瑞雪说，“对此，我们可以理解为——技术是处理器，文化是源代码，而用户视听体验则是不断优化的交互界面。”

融合趋势势不可挡

当然，这种跨界融合也面临深层挑战。当算法开始参与艺术创作时，如何保持文化表达的深度而非流于炫技？有人就对机器人时装秀表达出另一种思考：在机器模特取代人类身体的展示中，传统服饰文化中“量体裁衣”的温情是否会被消解？

其实，《器生幻形》已给出答案——技术团队将服装模块的拆解组合设计为可视化过程，使观众能直观感受每个组件的文化寓意；设计师通过亲手为机器人着装的行为，重新定义了数字时代的“匠心”。这种创新平衡，或许正是传统文化当代转化的关键所在。

而融合的过程中也需要面对一些问题。比如，在文化内涵的挖掘和呈现上，部分产品存在表面化、同质化的问题，只是简单地将传统文化元素进行堆砌，而没有真正理解和传达其背后的精神内涵。在技术应用方面，一些创新尝试还处于探索阶段，技术的稳定性和成熟度有待提高。同时，如何平衡技术与文化的关系，避免技术过度喧宾夺主，也是需要思考的问题。在人才培养上，既懂传统文化又掌握时尚设计、科技应用的复合型人才依旧相对匮乏，这也制约了融合发展的深度和广度。

传统文化与时尚、科技的融合发展趋势不可阻挡。只要我们勇于创新、敢于探索，不断挖掘传统文化的内涵，巧妙运用现代时尚和科技手段，就一定能为传统文化的先锋表达找到更多更好的方式，让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焕发出更加绚丽的光彩，在世界文化舞台上展现出独特的中国魅力。

（大众新闻记者 田可新 ）